2019年04月24日17:10 來源：思南讀書會 作者：思南讀書會 點擊: 次
從左至右為走走、薛舒、于是
如果，他的腦細胞慢慢萎縮；如果，他成為一個沒有記憶的人；如果，他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；如果，他是我們的父親……
父親節前夕，思南讀書會第187期請來了作家薛舒和于是，主持人走走，她們以女兒的身份聊父親，以作者的身份談作品《遠去的人》《查無此人》，與讀者探討，當父愛不再如山，我們該如何去面對愛與病的沖撞，疼與痛的交纏，生與死的抉擇。
我的憤懣，你的失措
薛舒表示，自己以前沒想過會用文學方式來記錄父親患上AD（阿爾茲海默病）之后的生活狀態。父親一發病就鬧騰得厲害，她接到母親的電話就要往家里趕，生活秩序被嚴重打亂，也無法正常寫作。一想到別人的父母還能幫襯子女，自己卻要放下工作，在生活中的每時每刻等待著父母凌亂的召喚，時間一長就會有怨氣，心里也壓抑。
薛舒
“父親不停地鬧，像哄孩子那樣也沒用，因為不斷有新的問題會產生，這一切都讓人束手無策。抱怨歸抱怨，該做的事情還得做。”薛舒把這一切都寫下來了，就像寫日記一樣，有宣泄、有怨恨、有感懷。
寫著寫著，她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想法：“當一個人失去全部記憶的時候，人生于他還有什么意義，因為我們活到老年，全靠回憶來支撐我們的人生。”由此，薛舒認為，記憶承擔了一個人的人生，當他失去記憶時，是怎樣一步一步把身邊的親人全部忘記，包括自己。這些想法令薛舒產生了強烈的寫作沖動：“我要寫下來！”
我的尋找，你的遠去
于是和薛舒的情況完全不同。薛舒與父母是正常的家庭關系，于是的母親早逝，父親再婚，她是從繼母手中接過了照顧父親的責任。對于之前父親發病的細節，更是一無所知，她與父親的關系也本不親近。之后，她一個人照顧父親，疲于應對父親接二連三的走失。那段時間里，于是記錄了尋找父親的過程。
在某一次父親走失的六個小時里，于是從徒步到坐車等各種方式，去尋找父親，把他從大學畢業到上海安家、生子的整個四十年生活所經歷的每個點，全部走了一遍。對此，于是感觸頗深：“我的初衷就是尋找，從照顧父親開始，父親生病的過程直到病逝，對我來說就是不斷尋找的過程。”
于是
至于寫作到后來有了結構性的轉變，于是給出了這樣的答案：“要找的東西很多，你要尋找你的父親是誰，你的朋友是誰，親戚是誰，父親前五、六十年的人生是怎樣的？事實上你根本沒辦法去尋找，你無法找到他們當年的生活。所以他們經歷的那些事，很大程度上都是虛構的，我就這樣把一個非虛構文本，轉變為虛構的、以尋找為主的線索。”
主持人走走也不禁感慨：“人世間所有很深重的情感就是相聚，但父母跟孩子的情感就是為了分離。不管父親是健康還是患了阿爾茲海默病，每天都在分離，大家在分離過程中選擇了不同的人生道路。你們兩個人的文本是不同的，但你們面臨的事情是一樣的。這不僅僅是距離的隔閡、遠近，還有更多背后的東西。”
走走
我的不舍，你的承受
如果不是做活動，薛舒今天是要去探望父親的。她堅持每周去探望父親一、兩次，如果不去心里會難過的。她認為自己很幸運，因為父親至今還頑強地在醫院生活著，已經三年了。那個醫院類似臨終醫院，那些病友，有的患腦梗，有的癱瘓，有的已經去世了，隔壁病床上的人已經換了好幾個。有的病人去世，家屬在一旁大哭，薛舒把棉花塞在父親耳朵里，對父親說“聽不見”。她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：“爸爸慢慢失去記憶了。”
她從躺在床上的父親，從護工的眼睛里去觀察周圍的病人，她要把這一切都寫下來，但不能用原來的方式去書寫人生了，她需要更多的沉淀。
沉淀之后，薛舒發現，只有經歷了這種痛苦，才能寫下那些東西：“上帝給我們安排了什么，我們就經歷什么，這并非逆來順受，這是一種承受。”
現場讀者
對于照顧像父親這樣的病人，除了和姐姐商量之外，于是沒有更多的經驗。最初，她想把父親每天病癥的殘酷過程，以慢慢推進的方式呈現出來。它是有一定的社會意義的，社會各方可以對這種病患及其家庭提供更多的幫助。
于是開始研究一些上海的養老院機構。當年她父親所在的養老院都是AD患者，這會讓你感到絕望而壓抑，因為沒有人能和你進行正常的溝通。一年之后，你會產生新的感受：即便是AD病人，彼此之間也會產生感情，不管那個情感是屬于正常邏輯范疇抑或非正常。在那樣的環境里，也有一些情感的、動人的、戲劇性的東西存在。這些觸動了于是的創作靈感，最終決定以小說手法來寫這一大段故事，前前后后歷經七、八年之久。
讀者提問
于是曾有過這樣的想法，關注這個病，一開始會關注它讓你失去了什么，慢慢地你會想，它讓你得到了什么，它拓寬了你的視野。小說中，父親的病把女兒的命運改寫了。于是動情地說：“小時候，父母有教育子女的義務和責任。當他們老了以后，父母還能教我們什么？他們教給我們，什么是疾病，什么是衰老，什么是死亡。他們以這種方式把人生最后的智慧教給了子女。這真的是非常感人！”
“生死問題”一直是寫作者最重大的問題，也是最想寫的問題。薛舒表示，探討生死的角度有很多，未來如何發展更是不得而知，但這一定是作家要寫的命題，這是責任。
思南讀書會NO.187
現場：李偉長
撰稿：岑 玥
攝影：遲 惠
杜湘濤
編輯：黃詩雨